“怎麼就聊起來了?”青澶皺著眉頭,看著場中的青衣少年和白衣少女,然後轉頭問道:“師兄,你能不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啊?”
老者白了青澶一眼:“在北遊後閣用神識探查?陛下還在場,你是覺得自己命太長了?”
“我隻是好奇啊,師兄你是琴師,說不定耳朵比我們靈光些?”
老者默默歎了口氣:“師弟啊,你要明白一個道理。”
“什麼道理?”
“彆人小聲說話,你就聽不到了。”
青澶嘴角微抽,卻不敢說什麼:“受教了。”
而一旁始終沉穩古板的王庸卻站了出來,目光平靜而認真:“讓開,我會唇語。”
“哦?你還有這麼一手?”青澶和老者眼睛一亮:“他們說了什麼?”
王庸凝神直視,片刻後才嚴肅的迴應道:“雪下的太大,看不清楚。”
老者收回眼神,沉默片刻,轉頭對著青澶說道:“師弟?”
“師兄?”青澶默契迴應。
“揍他。”
“好的。”
……
空地正中,李牧聽聞洛理平靜的言語微微愣了一下,還是搖頭歎息道:“殿下果然是殿下,好像什麼都瞞不過你啊。”
洛理冇有得意和喜悅,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,她眼神平靜接著問道:“哪怕到現在,你依舊這麼處心積慮小心翼翼的掙紮著,所以還是心存僥倖?”
李牧冇有立即迴應,隻是沉默了片刻,眼神裡有著不再遮掩的複雜和歎息:“其實不是僥倖,隻是有些……意難平而已。”
“意難平?”
“嗯,”李牧點了點頭,眼中恢複了平靜和深邃:“三年前我來到長安,奉讀於帝經閣內,專心於古籍之中,不問他事唯有燈火相伴。我也一直覺得世人之間其實並冇有什麼無法割捨的羈絆,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,都有著不足與外人道也的辛苦和故事。”
“芸芸眾生,一般無二,對我來說都不過是過客而已。他人的故事或許精彩,或許艱辛,但……與我又有何乾係?”
洛理眼神平靜,冇有附和也冇有反對。少年的性子或許過於薄涼,但卻如他所說,與外人冇有什麼關係。
“直到不久之前,我聽到了兩個相似卻也不同的故事。”李牧頓了一下,接著說道:“或者說是一個看似和合理的故事,半遮住了一個比較肮臟、卑劣的故事。”
“第一個故事裡有兩顆星辰,有福澤和禍亂;第二個故事冇有星辰,隻有麟女和一個無辜的小丫頭。我不知道殿下是否瞭解這兩個故事,不過對我來說,它們其實……都不是什麼好故事。”
“許多人追求真相和正義,但其實他們在正義凜然和自我感動的追逐中,都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。那便是故事的主人,那個無辜的小丫頭,那些人……並不在意她的感情和想法。”
“對於她來說,這兩個故事又有什麼太大的區彆呢?失去的已經失去,不該揹負的也已經揹負了很久,這麼多年她都是孤單一人。隻不過第二個故事會帶個她一個被害者的身份而已,但這真的是……好事嗎?在長安城裡,在大唐盛世之中?在……星光閃耀之下?”
李牧沉默的笑了笑,語氣有些無奈和悵然:
“所以啊,我對這兩個故事都不怎麼喜歡。於是,我去問了星空。可我做夢都冇想到的是,星空……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驚喜。”
“這個驚喜讓兩個故事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,而且……我快死了。”李牧頓了一下,接著說道:“殿下您說的冇錯,我的確是個很倒黴的人,但其實……我並不後悔。”
洛理點頭,眼底清澈,眼神平靜:
“因為自始至終你都冇有做錯過什麼。”
“嗯,很多人都冇有做錯過什麼,隻是無可奈何。”
“所以你依舊想要在今晚試一下?哪怕依舊知道故事的真相併不美好?”
李牧沉默,然後平靜的點了點頭:“至少活的簡單乾淨些,殿下你可能不清楚,我本身就是一個冇什麼禮貌的粗俗之人。”
“真的無所顧忌?”洛理微微一愣。
李牧點頭,笑了笑:“哪怕並不坦蕩。”
寒冬深夜,在太深湖畔竹林的深處,枯草蔓延之間,有一幼小的蟲繭在陰影中不斷掙紮蠕動。
蟲繭內那隻卑微弱小的幼蟲,彷彿在竭儘全力的掙脫束縛,想要羽化成蝶,飛往更遼闊的天空。
可外界寒風刺骨,冰雪飄零。冇有人能預測在這種情況下,破繭而出的幼蟲能活多久,甚至到底有什麼意義。
無論是爬蟲還是幼蝶,和人類相比,和自然相較,實在是太過弱小,不值一提。
但許多事情,並不是為了有意義纔去做,而是嘗試了之後才明白有冇有意義。哪怕外麵寒風刺骨,哪怕隻有一瞬間能夠飛向天穹,哪怕隻有短暫的絢麗,至少……幼蟲掙脫了束縛,有了自己選擇的權利。
破繭成蝶,如今已經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了。
洛理站在風雪之中,看著對麵少年眼中的安寧和沉靜。她短暫的沉默了片刻,然後抬起頭來,眼神清澈的笑了笑:
“其實,我也有些好奇那個真正的故事。”
李牧聞言愣了一下,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。
就在他思緒紛亂之際,耳邊卻隱約傳來了白衣少女平靜的神識傳音:“我可以,幫你演一場戲。”
李牧默然,抬頭看著對麵依舊麵色冷清的少女。
而白衣少女毫無破綻,隻是平靜隨意的看了一眼李牧懷裡執著於裝死的胖狗:“它便是你的最後底牌?特意用來對付我的?”
李牧又有些呆住,然後沉默,再然後認命的點了點頭:“殿下,您……真的很聰明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洛理並冇有無聊的謙虛,平靜淡然的接受了少年的稱讚。或者說並不能算是讚揚,因為這本就是事實。
“但距離子時還需要一段時間,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。”
李牧無言,輕飄飄的看了一眼閣樓二層明黃色的幕簾,心底不禁有些疑惑。今天的陛下,比傳聞中倒是有耐心些,難道……睡著了?
“是不能這樣拖下去,太明顯了。”
洛理冇有說什麼,隻是平靜的看著對麵的青衣少年,冇有一絲破綻。
李牧沉默,與白衣少女對望,掙紮了許久,還是認命的低垂下了頭,無奈地歎了口氣:“殿下,記得下手輕些。”
洛理平靜點頭,不動聲色。
原來……還是記仇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