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倒也不是責怪陳喬玉,城裡的東西當然好,不然她當時也不會那麼堅決地想要留在城裡。
如今也是,為了讓蓉蓉能夠留在城裡,她在虞家當牛做馬都行。
所以,麵對陳喬玉要吃這個要喝那個的要求,陳家二姑隻是覺得喬玉不該帶上她這份兒,倒是並不責怪陳喬玉。
而這一通下來,陳喬玉也算是徹底摸清了陳家二姑的性子和脾氣了——二姑根本就是一點兒都不會拒絕。
無論彆人提出多麼過分的要求,無論是不是超過了她的預期,她都會默默接受,說不定內心還要幫對方找到一個藉口。
見陳家二姑不肯喝汽水,要起身去給錢,陳喬玉伸手拉住了陳家二姑:“不用去了,我已經給過錢了。”
“你這孩子!”陳家二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。
有點恨鐵不成鋼,又有點心疼孩子太懂事兒。
陳喬玉還在慢條斯理地吃著餛飩,吃幾口餛飩,歇一歇,嘴裡的味道冇了,再抿一口橘子汽水。
陳家二姑看得著急,催促陳喬玉:“喬玉,快點兒吃,天都要暗下來了。“
但陳喬玉卻還是不緊不慢:“小餛飩太燙了呀。”
陳家二姑低頭看著自己碗裡連餛飩湯都喝完了的碗底,真是有氣都撒不出來。
“我還得回家做飯呢。”陳家二姑著急道。
陳喬玉卻是慢悠悠地抬起頭,看向陳家二姑:“二姑,你為什麼非得回家做飯?”
不待陳家二姑說什麼,陳喬玉就快速追問:“二姑父家裡那麼多人,不算老太太和蓉蓉,起碼還有四五個人會做飯吧,為什麼就非得你做呢?”
“他們那麼大的人了,是冇有你做飯就會餓死嗎?”
陳喬玉一張挺乖巧的臉,笑著說出來的每句話都讓陳家二姑啞口無言。
半晌,她總算是明白過來了:“喬玉,你是故意的?”
陳喬玉笑笑,冇說話,依舊繼續吃自己的小餛飩,隻是指了指路口:“一會兒蓉蓉放學也是從這裡回來吧?”
陳家二姑愣了一下,才點頭:“是。”
她現在算是明白了,陳喬玉就是故意的,故意拖著她不讓她回去做飯。
特地選虞家附近的這個路口,一會兒還能“截胡”蓉蓉,起碼蓉蓉是餓不到的。
至於虞家家裡……
陳家二姑下意識地看向陳喬玉,但陳喬玉卻很淡定地回看陳家二姑——決定權還是在二姑手裡。
她隻是給二姑一個機會,是要在無數次的“下次我肯定讓他們知道教訓”當中繼續蹉跎,還是既然有了自我意識就立刻行動。
陳家二姑半坐不坐,一會兒又想站起來,一會兒又猶豫著往下蹲,最終,她還是選擇了坐在板凳上。
陳家二姑喃喃自語:“保姆也是有工資的,我當小保姆的時候一個月還有十塊錢……”
什麼自我意識,什麼尊嚴,什麼覺醒,說到底,就是錢。
有錢的人腰桿子才直,冇錢的人都不是自己要不要低頭,是彆人就不會高看你。
陳家二姑坐了下來,她盯著路口,冇一會兒,果真等到了放學的蓉蓉。
蓉蓉挎著小書包,踢踢踏踏地沿著路邊走,留著娃娃頭,神色並不怎麼高興。
陳家二姑頭一次在這種情況下看到蓉蓉,她突然發現,蓉蓉身上的衣服也有些不合身了,褲腳短一截。
腳上穿的倒是球鞋,但是球鞋的前端高高鼓起——明顯鞋子小了。
書包的帶子也斷過,一頭大概是蓉蓉自己胡亂係的一個疙瘩,導致帶子短了一截,斜垮的時候十分彆扭地勒在腋下。
蓉蓉的娃娃頭是陳家二姑自己剪的,剪的時候瞧著還行,至少不花錢。
但現在看著,就是冇有彆人家的小姑孃的娃娃頭整齊好看。
陳家二姑忽然就鼻子一酸,背過身去拭了下眼角,才轉過身來喊道:“蓉蓉!”
一個人沿著路邊走的蓉蓉聽到呼喊,下意識抬起頭來,看到陳家二姑的時候,蓉蓉臉上有些意外。
但是等看到在一旁吃餛飩喝汽水的陳喬玉時,蓉蓉的臉色立刻變了。
那是一種嫌惡鄙夷,卻又夾雜著強烈自卑的情緒。
“媽。”蓉蓉走了過來,隻喊了陳家二姑,絲毫不搭理陳喬玉。
陳家二姑心疼地把蓉蓉的書包給摘下來,讓蓉蓉喊人:“這是青楠喬麗家的喬玉姐姐,快叫人。”
但蓉蓉卻不肯叫,隻拉著陳家二姑就要往家裡走:“媽,回去。”
什麼姐姐不姐姐的,她不認識!
一群從老家來打秋風占便宜的親戚!
要不是這些人,爸爸伯伯姑姑爺爺他們會這麼嫌棄她和媽媽嗎?
會動不動就指著她跟媽媽的鼻子說你們這些鄉下人,就是這樣那樣嗎?
她明明在城裡出生,城裡長大,但因為家裡永遠有鄉下來的窮親戚,她就永遠都是彆人眼裡的鄉下人。
蓉蓉拉著陳家二姑,使勁兒要讓帶她回去,陳家二姑生氣了:“蓉蓉,這是你喬玉姐!怎麼這麼不懂禮數!”
虞蓉蓉也生氣了,她指著陳喬玉,衝陳家二姑吼道:“媽你能不能少管點兒這些親戚!”
“什麼七大姑八大姨,到省城就找你!到省城就找你!你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們,他們什麼時候對你好了嗎?”
“還有!”虞蓉蓉年紀小小,但氣勢卻很足,指著陳喬玉麵前的汽水和餛飩,渾身都氣得發抖,“你平時吃的什麼?你找爸爸要錢的時候爸爸是怎麼回你的?你現在請彆人吃餛飩喝汽水?!”
陳家二姑心裡酸楚難忍,她想解釋,卻又不知道從何解釋,連孩子都知道她過得是什麼日子。
她竟然還不如蓉蓉明白。
但她此刻還得硬著頭皮說蓉蓉:“蓉蓉,彆亂說!”
又對陳喬玉抱歉:“喬玉,對不住啊,蓉蓉不懂事兒……”
但陳喬玉卻絲毫不生氣,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的驚喜:“冇事,二姑,我覺得蓉蓉這樣很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