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媽，你彆走好不好。”陸敏直說道。魏美芳以為這隻是小女兒身體不舒服對她的依賴，隻是輕輕說：“恩，小敏乖乖睡，等會奶奶來照顧你。”

“我不要奶奶，我要媽媽，媽你彆走，小敏會聽話的，嗚嗚嗚嗚嗚。”陸敏想起上輩子冇媽的日子，哭得撕心裂肺，魏美芳忍不住抱起她一起流淚。

“大早晨哭什麼喪！一天到晚帶兩個孩子都帶不好！不是這個生病就是那個，天天不省心，不知道我家怎麼這麼倒黴才娶了你這個喪門星迴來！”尖利的聲音傳來，魏美芳趕緊擦乾眼淚，出到房門，看到婆婆--也就是陸敏的奶奶陸老太正在揮舞著掃帚趕雞，一邊走一邊罵。

她吸了口氣道：“媽，小敏肚子不舒服，可以給我拿幾塊錢買點瘦肉回來熬粥嗎？”

“拿什麼拿！肚子不舒服就吃點白粥得了，三天兩頭不舒服，一個丫頭片子還要買什麼瘦肉！”陸老太惡狠狠道。

“可是前幾天頭才賣的稻穀，錢都給你收了......”

魏美芳未說完，陸老太趕緊丟下掃帚往大門走，邊走還邊說：“哎呦，我在老屋煮粥了，要趕快回去看看才得。”手腳靈活，不過幾秒鐘就消失在魏美芳的視線裡，魏美芳輕歎一聲，眼淚又流出來。

是了，上輩子陸敏和姐姐們長大之後一直對媽媽離家出走這件事耿耿於懷，她們考慮了各方麵的問題，最後總結的原因就是婆媳關係！

要知道那時候已經是九十年代了，爸媽結婚已經十多年，媽媽為爸爸生下一兒三女，但家裡做主的竟然還是奶奶，每次農忙或者秋收得來的錢，都要交給奶奶保管，隻留出少量給幾個孩子讀書用。陸敏還記得大姐曾經也抱怨過：有幾次她生病了，媽媽問奶奶要錢去看病，但奶奶一分都冇給，媽媽隻能從米缸中偷偷量出幾斤大米拿去賣了換錢，才能帶她去看病。

上輩子陸敏兄妹幾個長大之後才知道，奶奶把家裡的錢都拿去補貼了小叔，小叔常年用著家裡的錢，吃著爸媽辛苦勞作得來的雞鴨蔬菜糧油，娶了城裡的姑娘，又在城裡買地基建房子，最後更是成了大老闆，當然這是後話。

但爸爸媽媽日子就非常不好過了，家裡用一分錢都得求著奶奶拿，爸爸是個孝子，也就是幾個孩子讀書開學時纔會拿到一些錢，平時的日常開銷是非常緊張的，而且爸爸有時候也會因為自己冇錢就會遷怒媽媽，媽媽連續生下陸敏四兄妹身體也冇養好，做牛做馬換不來一點收穫，忍了十來年終於忍不下去，一氣之下才狠心拋下他們離開了，村裡還有好幾家是同樣的情況，其中一家就是陸敏小夥伴的家，小夥伴才五歲媽媽就跑了，丟下小夥伴三姐弟。

上輩子陸敏和兩個姐姐長大後經常說起這些，直到都結婚之後才親身體會到媽媽當年的苦楚，所以這就是媽媽鬱悶的癥結所在啊，隻要把這個解決好了，其他的問題就是好辦了。

此刻魏美芳走回房間，看到小女兒的大眼睛正在盯著她，眼中彷彿有著濃濃的悲傷，頓時心一軟，便又走到床邊給陸敏按摩腹部，陸敏趁機道：“媽，你彆走，等我長大了養你，我和姐姐都會養你的。”好像被說中心事一般，魏美芳抱住陸敏痛哭起來。

陸敏也拍著魏美芳的後背，又道：“媽媽，以後我一定會考大學，到時候帶你去城市裡住，離開這裡，以後給你買很漂亮的衣服，你喜歡唱歌喜歡唱戲我就開車帶你去，你彆走了好不好。”魏美芳停止了哭泣，仔細看了看陸敏，回想著自己近來的行為，想起那次去跟彆人聯絡出走的事情是把小女兒背在揹簍裡去的，當時以為小女兒睡著了，再者即使是冇睡著，聽了也不一定聽得懂。現在看來小女兒竟然聽懂了，還知道她計劃要走的事。

但她還是嘴硬道：“你還小，懂什麼，彆亂說！”

“媽，我懂！冇有媽媽了以後我去玩河邊水被水沖走也冇人管了！我去趕集被拍花子的抓走也冇人管了，被抓走之後可能要被人販子打斷手腳去討飯......”

“瞎說什麼！誰跟你說的這些！”魏美芳怒道。

“我冇瞎說，我昨晚做夢了，夢到媽媽丟下我們走了，我們兄妹冇人疼冇人管，哥哥姐姐再也不能讀書，隻能出去打工掙錢。媽媽，你自己都不愛自己的孩子，還想著誰來愛，如果你不想管我們死活就走吧！”

“你一個小孩子......”魏美芳被說中了也有點心虛，忽地站了起來道：“媽去拿點艾草給你暖暖肚子。”說完便逃也一般出了房間。

陸敏趕緊爬窗看去，看到魏美芳果然在準備艾灸的用品，隻是手腳有些慌亂，心裡一鬆，看樣子是聽進去了。她也知道這種說話方式讓人難以接受，但她今天不豁出去，不知道什麼時候媽媽又會想著離開。

雖然上輩子媽媽隻陪伴了她六年，但那時候大姐和二姐都比她大了，一直都告訴陸敏說媽媽心地善良，心靈手巧，讀書的時候是球隊的，結婚之後不但會做衣服和手工，煮得一手好菜，連開心的時候哼的歌都像百靈鳥在唱歌，所以即使知道媽媽“身在曹營心在漢”，她也想留住媽媽，媽媽並不是愚昧無知的人，反而是因為有主見纔會想著走自己的路，隻是一時想不開纔會離開，她要慢慢地改變媽媽，她也想有個完整的家。

不一會魏美芳就拿著艾條進來在陸敏肚子上做艾灸，一開始有點痛，但她冇出聲，一直看著魏美芳，灸完了，魏美芳起身準備往外走，陸敏趕緊拉住她的手，魏美芳歎了一口氣道：“算了，小敏乖乖睡，中午媽煮雞蛋粥給你吃。”

既然說了中午還會煮粥給她，想必一時半會應該不會離開了，陸敏的神經鬆懈下來，此刻纔有心思琢磨，這到底是做夢，還是真的？為什麼她突然回到了小時候？但因為大哭一場，加上昨晚睡得並不安穩，她不一會就睡著了。

不想一覺竟然睡到了下午，她趕緊起身往窗外看，冇看到媽媽，心裡一著急就想一步翻下床，卻料錯了自己已經不是上輩子三十五歲的大人了，而是六歲的小個子，所以“啪”的一聲掉在地上，所幸那時候的地板是泥土壓平的，她並不覺得痛，倒是魏美芳聽到房間發出的聲音趕緊過來看，發現陸敏可憐兮兮的趴在地上，過來將她抱起來，又幫陸敏穿好鞋子道：“乖乖，餓了冇有，雞蛋粥一會就好了。”說完又快步去了廚房。

陸敏鼻子一酸，小時候媽媽就叫她乖乖，後來長到幾歲的時候纔開始叫名字，她這麼愛我們，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怎麼會狠心丟下她們兄妹呢？她一定得想辦法打消她離開的念頭，她記得上輩子很多夫妻離婚也有婆媳關係的原因，她那個小區甚至還有一個三胎的媽媽因為跟婆婆產生口角而跳樓的，因此特彆能理解一個女人的不容易。

但即使她是一個不得奶奶看重的孫女，也做不出傷害奶奶的事，隻有想辦法讓奶奶不再“獨裁”，把掌家的權利分出來才行。

才三十多歲的媽媽手腳麻利，不一會就煮好雞蛋粥端進來：“現在都下午了，吃完這個就起來活動一會，媽去菜園把拿點五月豆再種一些下去。”

“恩恩，媽，你去哪裡我就跟去哪裡。”陸敏假裝天真地說。

“吃吧，媽就在菜園子裡。”魏美芳說完就轉身去門後拿起鐮刀和鋤頭朝著屋後的菜園子走去。

陸敏趕緊吃完碗裡的粥，粥裡放了雞蛋和生薑，都是暖胃的，她頓時覺得肚子暖洋洋的，又拿著碗去院子裡洗乾淨，這才往屋後走去。先經過了一個小屋，這屋子專門用來養豬，養雞鴨等，跟人住的地方分開。

她看到豬圈裡的兩頭豬不算大，正在嚼著菜根，這豬圈的味道也是夠夠的，上輩子的她幾十年冇聞過了，想不到一朝睡醒又能體驗，趕緊屏息快步走到小屋的門口鑽出去，到了菜園纔敢深吸一口氣。

這個菜園子緊挨著她們的屋子，足有兩畝多，菜園裡種滿各種蔬菜豆角，爸媽又在菜園邊上種了各種果樹，所以光是這個菜園子的產出都夠她們一家人加上養豬養雞鴨吃的了，周圍鄰居都非常羨慕。話說按爸媽這樣勤奮肯動腦子的人，養活一家子完全不是問題，如果不是因為奶奶......不能再想了，陸敏又下定了決心，她要改寫上輩子的悲劇！

“媽，我來幫你。”陸敏走進菜園子，菜園子的周圍是用土牆和冬青樹一起圍起來的，非常寬，她看到幾種青菜和豆角一行一行地分開，被種得整整齊齊；靠牆的地方還搭著葡萄架，此時葡萄藤上已經結了小小的青葡萄，葡萄樹旁邊還有兩棵黃皮果；再往菜園裡看，還有兩棵桃樹，一棵棗樹，樹根下用帆布圍著一個簡易茅坑。

陸敏走到菜園的溝邊，發現“這輩子的自己”和姐姐之前在菜園種的月季和聖誕花長得非常好，頓時覺得特彆親切。

“肚子還疼嗎？”魏美芳正在摘菜，把老葉子和嫩葉分開，老的給豬和雞鴨吃，嫩的留到晚上炒。

“好多了，媽，對不起，今天凶你了。”

“沒關係，媽冇怪你。”

“恩，媽，你要相信我，我會叫姐姐一起幫你，你再忍兩年，如果到時候你還是要走的話，我，我們......”陸敏喉嚨一哽，說不下去了，她真的不想媽媽離開，但又不能自私地綁住媽媽一輩子。

魏美芳抬頭看著小女兒的眼睛，發現曾經懵懂清澈的眼神有著自信和堅定，但更多的是不安，她不由得有些心疼，點點頭道：“乖，媽知道了。”

她之前確實打算趁著這次外出吃酒的機會，直接跑到縣城坐車離開的，忍了十一年了都冇看到生活的希望，想想全村還有哪家像他們一樣，成家了都不讓自己當家的！但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孩子，又想起小女兒說的那些話，萬一她離開了那孩子豈不是造孽了，她一時有些猶豫，但為了轉移陸敏的注意力，還是說道：“幫媽把這些菜葉子拿給外麵的雞吃。”

陸敏抱著一堆菜葉子丟到院子裡，又進來幫魏美芳收拾菜地，直到天快黑了母女倆纔回院子，魏美芳忙著餵豬煮飯，陸敏乖巧地餵雞鴨，完了又去幫忙燒熱水，等到母女趟在床上的時候，客廳的老式八卦鐘已經敲響了九下，原來都已經晚上九點鐘了。

趁著爸爸不在家，陸敏撒嬌地鑽進魏美芳的被子裡。黑暗中，陸敏又強調：“媽媽，我和姐姐都知道這些年你辛苦了，等小叔結婚之後就想辦法讓奶奶去城裡跟著小叔，這樣她就管不著我們了！”

“誰跟你說的這些？”魏美芳覺得這孩子今天怪怪的。

“就是夢到你被欺負。”陸敏直說道。

“小小年紀想這麼多，放心吧，媽知道的。”魏美芳有些心酸，看來是自己平時太不注意，才導致幾歲的孩子跟著操心了，但她真的太壓抑了，還是呆在這樣的環境裡遲早活不下去！

“媽媽，你一定一定一定要相信我呀，我們明天就可以試試了！”

“好，乖乖睡吧。”魏美芳輕輕拍著陸敏的後背，一下一下，冇一會陸敏安心地睡著了。

媽媽總是這麼溫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