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到了1994年1月上旬，烏濛濛的天空開始下起雪來，路上慢慢有了積雪，魏美芳不放心陸老頭一個人挑擔子，便一路跟著出來，同時順路挑著半擔南瓜饅頭出來試賣，左右天氣這麼冷，這些麪點可以提前做出來放著，放學了順便可以帶孩子們一起回家，下雪天也放心些。

又過了幾天，學校也開始期末考試了。這天上午，陸敏輕鬆考完最後一科數學，提前交了卷，就來到校門口的門衛室裡跟著吳大爺烤火，一邊等著陸老頭過來。

“老吳？”門衛室外傳來一個聲音。

“噯，張老闆，好久冇見，這麼早就回來過年啦？”吳大爺抬頭問道。

“是啊，我娘不是八十大壽嘛~哈哈哈哈哈”

“哎呀，老人家有福氣啊，今年還是大過嗎？”

“過！”

“那敢情好啊，哈哈~客氣客氣。”吳大爺已經抽上張老闆的時髦煙了。

“我打算擺幾十桌，正準備去買菜，不過可惜這裡冇有蛋糕，那是外麵最流行的，我娘這輩子還冇吃過蛋糕。”

陸敏原本昏昏欲睡，此刻聽到這番話，心中一動，道：“這位伯伯說的是蛋糕是不是用麪包做成的，上麵裹一層奶油和水果？”

“嗬嗬，張老闆，這丫頭家裡正是做糕點的。”對上張老闆疑惑的眼神，吳大爺主動幫忙解釋道。

“哦？你家可以做蛋糕嗎？”

“不能，我們暫時冇有那種工具，現在隻能做壽糕。”

“壽糕？”

“對，專門用來給老人做壽的，是金黃色的，口感鬆軟潤滑，不比蛋糕差，老人小孩都喜歡吃。”

“那，你家現在有賣嗎？給我看看。”

“有是有，但要下午了，您下午還來大隊嗎，我帶來給您嚐嚐，不收錢。”

“這丫頭，哈哈。”吳大爺不止一次感歎，這孩子做生意比他還老練。

“來，你幫我帶一個來看看。”

“好，不見不散！”

“哈哈哈哈哈，這孩子真有意思。”張老闆以為陸敏不過是個會幫家裡拉生意的小孩罷了。

陸敏又等了一陣，看到陸老頭和魏美芳都在平時賣貨地點擺好了籮筐，趕緊過去拉著魏美芳說明瞭情況，又擔心她理解不了，乾脆交代陸老頭等陸芝和陸萱出來後再一起賣馬拉糕，然後就拉著魏美芳回家做起了壽糕。

最後經過兩次試驗，魏美芳終於做出了一大六小的壽糕，那是一種圓形的馬拉糕，大的上麵用紅棗點綴成一個大大的壽字，小的隻有巴掌大小，上麵也點綴了一小圈紅棗，兩人又拿著壽糕趕到了大隊，此時陸老頭已經帶著陸芝陸萱兩姐妹把馬拉糕和南瓜饅頭都賣完了，今天是學校開放的最後一天，等兩天後再回學校參加散學典禮就算真正放假了。因為張老闆還冇到，陸老頭就帶著陸芝兩姐妹先回去做些家務。

陸敏和魏美芳又等了近一個小時，那張老闆纔出現。

“哎呀，小朋友，真是對不住哈，今天買的菜有點多了，你等久了吧？”張老闆還以為那小丫頭等不住了呢，畢竟現在天色也不早了。

“沒關係，張伯伯您事情多，比較忙，請先看看我們的壽糕吧。”陸敏笑著說，稱呼上已經變了。

張老闆探頭一看，那圓圓的金黃色的糕點，上麵一個壽字恰到好處，周圍還有葡萄乾點綴，就連旁邊那幾個小的看起來也頗為有趣。

“看著不錯。”

“您嚐嚐。”陸敏小心地裝好一個小的遞給他。

張老闆接過咬了一口，忍不住又咬了第二口，直到幾口將一整個小壽糕都吃完了才說道：“不好意思啊，我今天忙著買菜冇來得及吃飯。不過這糕點香甜可口，我娘肯定喜歡，怎麼賣的呢？”最後這句話卻是對著魏美芳說的，他覺得這個大人纔是主事的，卻不想魏美芳又看著陸敏，陸敏這才解釋道：“張伯伯，這種形狀是特彆做出來的，裡麵加了牛奶，如果您要的話，大的就按八塊錢一個，小的按六毛錢一個好了。”

魏美芳聽了心裡抖了抖，手指不自覺握在了一起。

“這可比蛋糕便宜多了。”那時候蛋糕因為少見，反而被認為是金貴東西，最便宜的也要幾十塊錢一個。

“是的，這是東省那邊的特色糕點，具有健腦，補心養肝和除熱止渴的功效，比起蛋糕來確實是實惠很多。”

那張老闆見得她這樣說，也覺得有道理，便道：“後天是正辰，我訂下兩個大的，五百六十個小的，你們後天早上六點鐘能送到這裡嗎？”看樣子這是準備給所有參加壽禮的人都送一份小壽糕了。

“保證能，現在放假了，家裡人手足著呢！”

“哈哈，小丫頭，你叫什麼名字。”

“張伯伯，我叫陸敏，是鳳凰村的，這是我媽魏美芳，我爸爸叫陸文兵，是鎮上的拖拉機隊裡的，您後天早上在小學門口等我們就行。”陸敏之所以說得這麼清楚，就是為了讓張老闆打消顧慮，畢竟這是吃的東西，雖然那時候的人淳樸，但他在外做生意，防人之心還是有的，果然聽她這麼說，張老闆就笑著說：“那就辛苦你們了，這是訂金。”

“好的，後天的貨款我們會扣除訂金，謝謝您照顧我們的生意。”

待得張老闆走遠了，魏美芳這才緩過來：“你這丫頭，主意越來越大了，怎麼敢一次給人家做那麼多！還收了訂金！”說完又看了看周圍，拉著陸敏趕緊往家裡走。

“媽，你以為他冇打聽過咱們嗎？估計早就把咱們家裡的情況打聽清楚了纔來的。”

“就你機靈！快回家，一會天黑了路不好走。”魏美芳拉著陸敏的手一路走，也冇有開口問那訂金的事，進了家門，陸文兵也已經回到家了。

“爸爸，你回來了？”在12月初的時候，陸文兵就開始找人幫工去砍甘蔗了，往日裡都是天黑透了纔到家。

“恩，今天甘蔗砍完了，明天拉到糖廠過磅，咱們就有錢過年了！”陸文兵摸摸陸敏的頭說道。

“先去洗手，一邊吃飯一邊說。”魏美芳在院子裡喊，原來陸芝都把飯菜做好了，爺爺也把水缸挑滿了，陸萱又幫忙把雞鴨都餵了，隻有兩頭大肥豬還在“嗷嗷”叫著。

“甘蔗已經砍完了，明天再找人裝車拉到糖廠，今年的大事就算完了。”吃飯的時候，陸文兵跟魏美芳交底，“不過今年甘蔗產量冇那麼好，到底是被霜打過了。”

“是啊，幸好咱們家現在還有點小本生意。”魏美芳再也冇有以前那麼悲觀了。

“爸爸，你看。”陸敏剛剛還在想如果能自己熬製紅糖就好了，但這太費人工了，不劃算，此刻聽得魏美芳這麼說，適時地掏出今天的訂金五十元揮了揮。

“咦，這是哪來的？今天賣的錢我們都收起來了。”陸萱趕緊道。

看到陸文兵也露出疑惑的表情，魏美芳一邊數落陸敏，一邊將今天的事情說出來。

“這麼說，那個老闆就這樣相信你們了？”連陸芝都不可思議，要知道，這一筆買賣可抵得上她們平時賣幾天馬拉糕的錢了。

“那張老闆說起來也算是我的老同學了，當年我被選中去學習拖拉機，他讀完初中就去東省做生意了，現在應該是發財回來了。”陸文兵也解釋了一句。

“原來是這樣，要不是人家認識爸爸，纔不找你買呢！”

“二姐，人家不找我買，咱們就冇錢買新棉衣咯~”陸敏翻了翻白眼道，心想這二姐明知道說不過我，每次還是忍不住來招惹我，典型的欠抽型人格。

“那也是人家認可了咱家的糕點，說明你們做得好，記得明天好好給人家做。”陸文兵在家裡算是見過世麵的人，他的發言大家都是認可的。

第二天一早，陸文兵去處理甘蔗的事，魏美芳也著手準備製作馬拉糕，因為天氣冷，這種甜的糕點留個兩三天都冇問題，但為了保證最新鮮，她們決定先發酵好，晚上後半夜的時候纔開始蒸，蒸好了就放到自製的泡沫保溫箱裡保溫，然後就由魏美芳帶著陸敏去送貨了。本來魏美芳不同意陸敏一大早跟著出門，但到底是第一筆大單，陸敏當然要跟進好，不但親自送貨，還多送了張老闆二十個小壽糕，交了貨，張老闆果然笑得合不攏嘴，直說陸敏小小年紀守誠信，會做生意。

母女倆收了錢趕緊往回走，冇到半路，正好看到陸文兵從糖廠趕回來了。

陸文兵心裡熱乎乎地，因為身上揣著存摺，而裡麵是多年存下的甘蔗款。原來是昨天把最後的甘蔗裝車之後，陸文兵就在糖廠排隊過磅，那時候每個蔗農都要注意守著自己家的甘蔗直到過磅完成，糖廠的會計當場轉了款，纔會離開。陸文兵自然也是這樣，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熬夜守著，拿了錢才能放心離開。

“快上來。”陸文兵停下自行車叫道，魏美芳把陸敏抱上自行車前杠，自己跳上了後座，一家三口地往家的方向慢慢前進，鄉間小路上留下一串“叮鈴叮鈴”的自行車鈴聲在迴響......